好久沒看女性作家寫的愛情小說了，忽然非常懷念起張小嫻，可惜我同事裡沒人看張小嫻，只好找本江國香織來充飢，儘管兩位作家的筆觸雖同樣纖細浪漫，風格卻是那麼截然不同。
「愛無比荒涼」，中文翻譯書名就露餡了，我猜即使愛得深，背後總有許多委曲求全。果不其然，這就是一個所謂的荒涼愛情故事，共四個章節，分別以45歲的柊子和17歲的咪咪，兩個在普吉島結緣的女人為第一人稱，敘述回東京後在生活中的領悟，釐清兩人的心態與愛情的真相，特別是柊子的部分。
說露餡，其實我才看到第15頁柊子談她和丈夫的愛情「像從摩天大樓的屋頂往下一跳一樣」；對自己結婚的看法像「當上花式溜冰選手，在冰上轉啊轉的一樣難以想像」，便直覺她老公絕對有外遇，是個花心大蘿蔔，後頭才有戲驗證前頭的說辭。但我比較驚異的是，柊子是那樣深愛她的丈夫原武男，以致於必須接受丈夫的全部，包括他的花心，美其名為「不完美中的完美」，「絕對的愛」，我怎麼看，都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
所以說，既然兩夫妻有這個各玩各的默契，小別後重聚愛火更濃烈，那麼柊子也可以不帶傷感，甚至不含報復意味的，公然在外頭「品嚐」男人，每個有缺陷卻又完美的男人，包括咪咪的爸爸，而且玩過即丟。這就是原武男以驚人的坦承教會她的事，不需要有承諾的婚姻──荒涼嗎？如果以一般人所期望的愛的忠誠與雙方絕對的佔有來衡量，確實荒涼，但是既然這對夫妻能超越獨佔慾，反將妒忌化為相守的催化劑，那說穿了兩人是共犯，又何來荒涼之有？
或許真有許多如此的夫妻相安無事地存在著，但我實在無法接受。這無異於玩火，總有一天玩到一個忽然有感情的，紙就包不住火了。而且就生理衛生來說，在外頭亂搞(柊子和咪咪的爸爸就沒戴保險套)，萬一回家把性病傳染給對方怎麼辦？所謂荒涼的完美的愛，理智的瘋狂，不變調才怪。
當然，柊子在書中是反反覆覆在解釋自己狀況的，也言之成理。譬如她說，給男人5樣東西：時間、肉體、真誠的話語、善意與敬意，則要找到戀人是很簡單的事，說得非常使人心服啊！簡直是個戀愛精。那麼這對夫妻以不斷的外遇來證實另一半的份量，才能走得長遠，才能控制對方又保留原來的自己，越解釋越崇高，或許也就是作者某種理想中的夫妻典型，不是我輩凡夫俗子所能達到的。
江國香織的筆調一向疏離，明明可能很衝突的點卻反而能以一種淡然帶過，留下許多想像空間，這是她非常高明的地方。就以柊子和咪咪爸爸交歡這件事來說，書中便淡淡的由柊子的老母親和咪咪帶到過好幾次，彷彿快到那禁忌的邊緣了，結果最後又沒說破。是真不知道嗎？未必，老媽媽對女兒和女婿的婚姻狀況多多少少有點感覺，沒說破是因為敘述的人是柊子，但是讀者的想像卻早已天馬行空了。這本小說處處是這種氛圍，大家相安無事，維持著恐怖的平衡，讀起來非常有意思。
然而最叫我生氣的是咪咪的部分，這樣一個外表年輕火辣、內在溫和又寂寞的少女，何必介入到柊子和她的色魔丈夫中間呢？她未成年耶！說來說去還是作者玩的把戲，彷彿咪咪是柊子特別挑選來給原武男的，又好像原武男不斷向她暗示自己喜歡咪咪，必將有一腿，但書中根本並沒有明白這樣說。最終柊子和咪咪也沒有發展出特殊情誼，柊子深愛的丈夫卻似乎也將被咪咪玩過即丟，兩代女人殊途同歸，表面上似擁有身體自主權，卻不能逃脫渴愛的宿命。由這個不明顯的暗示推論，愛，倒真有那麼點荒涼了──還是我自己想的。
很變態的一本小說啦！只能說這個堪稱理想的狀態就是書中設定的了。然而說變態或許太過強烈，整本書的角色們就都是優雅有禮的日本人，偏上流社會的，從一開始普吉島的度假起，好像是特為將改編成電視或電影，每個分鏡都用詞優美，寫景迷人，服裝、氣味……，這是女作家特有的溫柔細緻，細細品味，其實物質世界並不荒涼。
既然妥協了又自有應變之道，得其所哉，在愛裡，似乎也就沒有虧欠。無病呻吟一下不為過，我需要這類無病呻吟的小說。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