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純屬虛構



        這雨,簡直像用倒的一樣,聲勢驚人,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下班時間,剛出公司門沒多久就下了!


        還沒來得及奔到捷運站,臨時躲到個騎樓底下,望雨興嘆。怎麼辦?看這態勢一時三刻也不會停,沒帶傘卡在半路真進退兩難。


       夏暑時分,滂沱大雨總帶著曖昧的腥臭。騎樓下站了好些跟我一樣躲雨的人,汗味混著雨的腥味沖鼻而來,使我有種想掩鼻的衝動。偏偏旁邊一個汗酸特重的男子,竟拿起煙來準備點著。沒等他掏出打火機,我毅然決然衝進雨中──寧願淋雨也不要吸二手煙!


        雨打在手臂上竟是觸膚生疼,可見下得多急。我本來還把兩手放頭上想擋雨,後來一轉念才啞然失笑,沒一下工夫全身上下早溼透啦,還擋個屁?遂乾脆認命不跑了。


        「叭叭!叭叭!」旁邊有台轎車在按喇叭,我沒好氣看他一眼,心裡嘀咕:「叭什麼叭?我又沒擋到你。」卻見車窗降下,一個男子伸手出來對我招呼:「小馬!小馬!」


 是梁哥!


 「快上車!」他叫。車門打開,我趕緊坐進前座,渾身濕搭搭的,皮坐椅上頓時印上水漬。


        「你的椅子,」我表示歉意:「全濕啦。」


      梁哥說:「噯,沒關係。」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Hermes的大浴巾,說:「快點擦擦。」其實濕都濕了,擦也白饒,這麼昂貴的一條大毛巾我倒無福消受。


        見我猶豫,梁哥催:「快擦,不要感冒了。把冷氣關小一點好嗎?」


        「不要不要。」我說:「好熱啊。」這麼大的雨似乎並未消除任何暑氣,更何況我剛剛才在路上奔出一身汗,冷氣開得越強越好,我從來不會感冒的人。才這樣想,鼻子一癢,忽然冷不防「哈啾!」,就打了個噴嚏,自己倒笑了。


        梁哥也笑了,「小孩子,」他邊說邊搖搖頭,眼角幾條和藹的魚尾紋透露出他的年齡,但保養十分好的蜜色乾淨臉龐掛著溫文的笑意。我很好奇他是否曾經失控地大笑過?認識他這麼 一兩 年,他總是這麼英俊又有禮,簡直有點不食人間煙火,標準的藝文界人士,我一直很仰慕他的。


        他今天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合身T恤,一派休閒,上面繡了一排大大白色的”ABERCROMBIE”字樣,引得我說:「這件我要!」他笑一笑,「好好,我下個月去美國順便幫你帶,你還要什麼這幾天再跟我說。」


        「好啊!」我嘴裡雖這樣回答,其實心裡很清楚並不會跟他說。何必呢?帶回來我付他錢他一定不收,無功不受祿,白拿人家的好像金光黨。他若真收,在那兒美金台幣的換算多少錢,想起來也麻煩。


     「你載我到前面捷運站就好了。」忽然我想起來說。


     「你急著回家嗎?」梁哥問:「我今天家裡有個party,你來好嗎?這麼巧剛好。」趁著等紅燈之際,他側過臉來,街邊燦爛的霓虹映照出他高高的鼻樑線條,他雙眼閃著精光,似乎充滿了詢問與期待。


我還沒回答:「可是……」他就像有讀心術般截斷我的話,「我們身材差不多,衣服你到我家隨便都有得換。」我只好笑笑,當是答應了。他斜我一眼,魚尾紋似跳動著喜悅。


大雨中的車陣寸步難行,梁哥的AUDI裡成了一個安穩的世界,隔離了外頭的嘈雜與煩悶。車子音響流洩著爵士樂,我嗅到他身上散發的似有若無的淡香水,聞起來像是圓金屬瓶子、橘色噴口的HUGO BOSS,又或者是D&G No.1?他已經笑說:「你今天噴的是綠色的Gucci Sport?」


我驚異,叫:「你太厲害了!」把手腕舉到鼻端嗅了嗅,「怎麼我自己都沒聞到?」已經過了大半天,而且剛剛還淋過雨,哪裡還有香痕?


「呵呵!」他還是沒有大笑,「騙你的,你之前是不是都噴Gucci?我聞過,猜的。我也很喜歡那個味道。」我看著他說話的側臉,老天,他的唇形真漂亮,好像女生的菱角形,配上獨具的溫文氣質,不禁使我自慚形穢。


        「我說小馬,」梁哥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你工作也這麼多年了,有沒有想過你的生涯要怎麼規劃?」


        一句話倒問得我語塞,我每日悠哉悠哉的,過一日算一日,還真沒有太認真思考。雖然偶爾會有點憂患意識,但念頭很快拋開。只好答:「其實我有想過再進修,但是一直都在計畫階段,呵,缺乏點動力。」


        梁哥點點頭說:「不管是進修、拿證照,或是其他想法都可以,但動作快,好嗎?」略頓了頓,「我不是說你現在的工作不好,也算穩定。但是我看好你,你不該就這樣而已,真的,你的人生不應該這樣而已。」


       「謝謝梁哥,我知道。」我有點感動,他對我真像個大哥哥。


     「你看我,愛說教。」他笑。


     「哪裡,你是為我好,我媽也說我混。」


     他說:「我說,這個社會除了努力,靠的是機遇,甚至關係。如果你還看得起我,我想幫你一把,我有些計畫,我們一起努力,你不會拒絕我吧?我不想聽到『不』。」


       我整個的受寵若驚,這兩年我們接觸得很淺,沒想到他忽然這麼看重我。我支支吾吾說:「梁哥……這個……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我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梁哥明顯很開心,語調高了些:「好!我下個月去美國,你讓我去計畫,到時候還要借重你。」他伸出手要與我相握:「來,合作愉快!」


       我趕忙握住他伸出的手,「謝謝梁哥,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心底一股暖流,這是知遇之恩的感覺嗎?梁哥的英俊笑容剎時燦爛,他的手掌雖不是太厚卻溫暖又有力。


手一鬆開,一時寂然,車子裡流動著奇妙的不知名情緒。交通塞塞停停,雨竟也忽然停了。離開市中心的車陣糾結,梁哥把車開得飛快,這速度真令人舒暢。


不一會兒,進入市郊一片獨棟別墅區,他把車停在山邊一間兩層樓的樸實大房子旁,熄了火。我們下車,天也全黑了,天際閃起了幾顆小星星,眨呀眨地忽明忽滅。我深吸一口氣,這夏夜潮濕的青草氣息,有種遠離塵囂的快意。


「進來吧!」梁哥撇撇頭,領先開了門進去。一進門,我立刻愛上了這空間──但見整體的客廳裝潢是米白色系的,光亮雅潔;房子外頭倒還好,裡頭卻呈現一種低調的奢華,整套的黑色家具溫潤舒適;牆壁上幾乎沒掛什麼裝飾,屋子裡頭乾乾淨淨如有潔癖,完全展現出主人的一絲不茍,很明顯裡頭沒有孩童和寵物,我知道並好奇裡頭也沒有女主人。


鞋子進門前就已經脫在玄關處了,結果我溼透的襪子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攤一攤的水氣,如在明鏡上呵氣,叫我難為情。梁哥瞥見了,笑笑說:「快來換衣服。」伸手往我背後輕輕一扶,帶著我到更衣室去。


行進間我遠遠望見房子深處有個清潔工模樣的歐巴桑端著盤子一晃而過,想起他說今天有party,那麼應該有僕人把各項開趴的事物一應都準備妥當了,根本這房子要維持這般模樣,恐怕常常要有鐘點工人維護吧?


梁哥把更衣室的門一開,我倒吸一口氣,天啊!這是把哪家名牌專櫃給搬過來了是嗎?寬大的空間裡整齊地掛著一排又一排的衣服,分門別類的,我熟悉的梁哥的風格:正式西服以Armani為大宗;休閒系列少不了Agnes b. ;當然,還有一拖拉庫我酷愛的AF;更衣室左邊一大面牆櫃則是琳瑯滿目的鞋子,從高級皮鞋到Nike運動鞋一應俱全。


大概是我驚愕的表情太誇張了,我才捉狹地想著:「老天,這更衣室要是我的,我甘願死在這邊。」梁哥就說話了:「如果你願意,這些都是你的。」我腦子沒轉過來,睜大眼睛望著他,他輕輕喉嚨,「嗯……我是說,我的都是你的,沒有條件。」


是那個意思嗎?我傻了。從我因工作關係認識他到現在兩年的時間,見面次數不算多,雖從未見過他有女伴,卻也不曾懷疑過任何事。那現在的情形是?我該怎麼反應?重點是,我不是啊!


再不回答就是難堪的沉默了,梁哥拍拍我的肩膀溫柔地說:「沒關係,沒關係,先不用給我答案,我知道這很突然,不過我這個提議你可以想一想。不過剛剛在路上的諾言請務必遵守。」話鋒一轉:「好了,趕快換衣服吧!我去看看傭人東西準備好了沒,我的客人快來了。」他隨手在衣架和櫃子上拉了件AF襯衫和牛仔褲下來堆我手上,指著抽屜和一個邊門說:「新的內褲和襪子在那邊,門過去我房間有浴室,快點喔!」隨即走出房間,留下我在那兒迷惘。


太突然了。想都沒想過。驚訝之餘竟然有一絲絲微弱的屈服的聲音,是我的惰性嗎?可是這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


我磨磨蹭蹭的到浴室去沖個澡,除了再度為主臥室和浴室裡頭的裝潢、尤其是那個按摩浴缸瞠目結舌之外,心亂如麻──其實哪有什麼好考慮的?當然是NO,可是我不想跟梁哥形同陌路,我不想他永遠不理我。


等我出來的時候,大概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後了,而且我真是個笨蛋,應該再從更衣室出來的,可是我卻從主臥室出來,門一推開,外頭十幾隻眼睛朝我身上盯過來,我才驚覺,閃都不知怎麼閃,只好裝沒事人一樣往旁邊移動。出來時的一瞥,好像清一色是男客,也不認識他們,連招呼都不知怎麼打。我身上穿著梁哥的衣服,不曉得他們有沒有看過?太尷尬了。


忽然很生氣,梁哥這招,不是要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嗎?我左顧右盼找他,只見今天的客人大部分是粗曠的平頭肌肉男,T恤、牛仔褲的休閒打扮,間中也有些穿著休閒西裝的雅痞模樣人士,彼此之間似乎都很熟,因此宴會是很隨興的,大夥兒自行攀談,或坐或站端著盤子自行用餐,似乎也不再特別注意我這陌生人,使我鬆了一口氣。


找到梁哥了。他不知什麼時候也換了衣服,改穿件粉紫色的線衫搭牛仔褲,狀甚愉快,腕上的Cartier隨著說話的動作在燈光下閃了閃。我注意到他另一隻手搭在一個留著口字鬍的平頭肌肉男肩上──那男的忽然發現我了,眼光直直的朝著我打轉,不是很友善那種,我的眼神沒他足,只好趕快把頭轉開。大概他的盯人太明顯了,動作之大引得梁哥往我這邊望來,發現了我,他歡喜叫:「小馬,這邊,過來!」


怎麼辦?只好鎮定地走過去,帶著職業微笑──上班族,往往也是賣笑的,多少有這種訓練。走到梁哥身邊,他放開搭在口鬍男肩上的手,改拉我的手,接著換搭我肩上,跟大家介紹:「這是小馬,我老朋友。」「老」字加了重音,大家不免點點頭,說幾句玩笑話。我發現梁哥的這群朋友都非常聰明,他們好像立即什麼都了然,卻又裝得好像輕鬆平常,這種奇怪的氛圍,我一方面生氣,一方面又覺得他們其實很可愛,怪不得他們。


招呼完畢,梁哥把我拉一邊,在音樂聲中說:「不好意思今天沒招呼你,你自己吃東西,我們不會到很晚,晚一點我送你回去。」說得我不好意思立刻表示要離開,只好點點頭,自己找地方坐。話說回來,這反而讓我自在。


不說其他的,梁哥的家無疑是個能讓人放鬆的好地方,現場的音樂也非常好聽,由抒情搖滾慢慢的轉變為英國電音,有些賓客隨之起舞,舞姿如何且不提,但氣氛是愉悅的,又不致high過頭,倒是和傳聞中的趴不同。


唯一難堪的是,有一雙冷冷的眼光像箭一樣一直射穿我,那個口字鬍男,我走到哪裡他射到哪裡。我乖乖往沙發上坐,忽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從我左上方傳來:「你好。」我頭一抬,差點沒失聲叫出來,趕緊改口:「是你……」是電視上那個蔡姓作家!他什麼時候在場的,怎麼我沒發現?


「對,是我。」他笑。


我差點沒像影迷般要他簽名,「我常常看你的節目!」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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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大少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5) 人氣()